第四十九章:火手判官长召重

    “你和爹爹说的,本宫不信。”李盈盈直直地迎上那道视线,倔强而高傲,只是这高傲没有维持多久,因为沈清鸣是比她还孤高的人。

    “娘娘若有时间,倒不如想想,三月后孩子临盆,如何做吧?皇上是个傻子,公主却是十分精明的人,届时若被识破,沈某只会自保。”沈清鸣的话不留情,却也说的实话,既然是合作关系,一旦二人之间再无利益可图,他自然会独善其身。

    李盈盈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离开,窝在榻上久久未动,许久之后,方才招来了连星,“叫人把药抓来,还是按照往常那般,你亲自动手,旁人我信不过。”

    随后又道:“随本宫出去走走罢。”

    连星将她扶了起来,担忧道:“娘娘,外头寒气大,你都有五个月的身子了。”

    李盈盈凉凉一笑,“不过是一肚子的气,怕什么?”

    连星不敢多话,只得取来了泼墨山水的斗篷,仔仔细系好,又将放在火炉边的护手取来,放了个小炉子进去,给李盈盈捂了严实。

    外头的轿辇也是专门设计的低轿,前后四人抬着,不过比地面高出三尺,为了避免摔着。

    见前后一大堆人,李盈盈眉心生出一丝厌恶,罢罢手道:“让他们都下去,本宫随意走走。”

    连星说什么不依,好说歹说,是准许他们远远跟着,以防万一。

    冬日里的阳光没什么暖意,风却是冷冽的,打在脸上就似刀割般的疼。过道上除了匆忙来往的宫女太监,主子大多是缩在自己宫中的。

    李盈盈由连星扶着,小道不敢去,只能沿着长街大道走,两面是高耸的城墙,望不穿也看不到。

    李盈盈只觉得心中一阵气闷,驻步抬首,盯着城墙外的天空瞧了许久,唇边一丝笑意蔓延出来,“连星,外面的天空是怎样的?”

    “同一片天,都是一样的。”见李盈盈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,连星忙扶着她往前头去,转入一片花圃。

    花圃中四季百花都有,只是大多开败了,只有零星几朵隐在枯黄的叶丛中。

    眼瞧着如此萧条的景象,李盈盈思及自己生品,心中更是伤感,对李汐的恨也愈发的深了。若非因为李汐摄政监国,父亲又怎会把自己送入宫来?

    “公主的婚期是什么时候?”李盈盈随手折下一朵延伸到小道上的花,捏在手中。

    “大年初一。”连星回道。

    “司礼间倒是会讨好她,这么个大好的日子,倒是便宜了她。”李盈盈手上用力,浓紫的花汁顺着纤细的手指滴下,语气森然道:“既然是大婚,就该好好送他一个大礼才是。”

    李汐的信被拦截一事,令幻樱十分在意,回宫后将女策查了个遍,仍旧无所获。这两日脸色便愈发阴沉,连新衣这两日都躲着她。

    沈清鸣拎着医药箱从甘露宫出来,听的几个宫女议论着过去,不自觉又想起那个黑衣女子。行至一半,便瞧见幻樱迎面而来。

    此刻入了宫,宫中的人都换了厚厚的衣服,她却仍旧只是穿了一袭黑色的衣裳,抵多在外头多罩了一件黑色锦缎。脸上的面纱随风而起时,能一眼瞧见那平平的唇角与眼神一般,没什么温度。

    沈清鸣与幻樱的接触不多,也许是因为她曾经救了自己,对这个女子有莫名的好感。

    幻樱也早早瞧见了沈清鸣,只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箱子,便移开了视线。她和新衣是一样的,对李盈盈没有好感,沈清鸣是去给李盈盈安胎,自然也不得她的待见。

    擦身而过的时候,沈清鸣站到一旁行礼,唤了声:“幻樱大人。”

    不同宫里的女侍,新衣与幻樱都是有官职的,即便朝中五品以下大臣见了,也得称一声大人。

    只是二者对此都不在意,幻樱与沈清鸣接触少,一时间没想到他会这样唤自己,顿了顿脚步,又继续往前走。

    “大人最近心绪不宁,取薄荷叶泡茶喝,能精心凝神。”沈清鸣的声音仍旧平淡,看到女子身形微微停顿后又迈开了脚步,笑着摇摇头,又往乾清宫行去。

    行至小道尽头,幻樱才转头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。新衣的话,犹在耳边。

    “三殿下虽没有查出什么,可沈清鸣此人,定然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新衣那丫头,什么事情都含糊,就主子安危一事上,半点不会马虎的。何况此事连三殿下都参与其中,沈清鸣但真有问题吗?

    依着李汐的意思,大婚不必太过隆重,必要礼节够了就可。李铮却是早早将旨意拟好,万民同庆三日。

    瞧着那双眼中的希冀,李汐无奈地按下印章,交由新衣下发六部。

    大婚的事李汐一手交给了下头的人,仍旧忙着朝中的事,这日却发现勤政殿的折子少了大半,问了新衣。

    新衣笑着回道:“适才下了早朝,皇上让魏大人来取了一部分折子去了乾清宫,要替主子批阅呢。”

    李汐一听,皇兄有此心是好事,可他如何看得懂那些折子?想着就要往乾清宫去,被新衣一把拦住,“皇上也是一番好意,让主子好好准备大婚的事,特意请了安小侯爷入宫来指导着,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   李汐又是一阵无奈,不过一个婚礼,皇兄竟然如此看重。有安佑在一旁,她倒是不担心折子的问题,索性折了回去,将剩下的折子看完。

    新衣一旁抿着唇笑了笑,外头有女侍进来禀报了事,示意人退下,立在一旁伺候着。

    奏折少,还未到正午便批阅完了。李汐揉揉酸疼的肩,看着女侍将折子带下去,突然问道:“你们大人这两日忙什么?”

    女侍摇头表示不知道。

    新衣端来放置一旁的汤,见温度正好,递给李汐,道:“幻樱这两日,可是个大黑脸,没人敢惹的。”

    李汐想起前头信的事情,暗道自己糊涂,又想起那道折子的事,莫非但真是女策出了问题?想到这里,手里的汤也没了味道,喝了两口便放到一旁,一人杵在案上兀自思考着。

    新衣将案上笔墨收拾好,见李汐又要翻阅古籍,忙上前按住她的手,嘻嘻笑道:“难得今儿有空,主子就出去走走吧。”

    李汐挑挑眉头,“这本古籍看了许久,眼下有空,我想看完。”

    新衣不依,从李汐手中夺下古籍,又放了回去,不由分说拖着她出门,“主子要在勤政殿发霉吗?”

    李汐拗不过新衣,只好由着她出来。

    一出勤政殿,往前折两个回廊,便能看到乾清宫,只是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湖,平时湖上都人备着船。现下天冷了,李汐怕出事,就令撤了船。一绕了远路,就得多行上一炷香的时间。

    李汐立在湖面,这里的风有些湿气,吹在脸上一阵冰凉的感觉,她不自觉拢了拢袖口。

    新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主子没有披斗篷,忙一路小跑着回去拿。

    李汐看着好笑,“我去水月别居等你。”

    说着,便一人往水月别居行去。

    没了新衣在身边,李汐脸上的三分笑意也敛的干净了,抬首看看天际,眸子中晕染了一丝迷茫。

    层层白云压在天边,更像是压在她的胸口,几乎窒息。风起,搅乱了云层,聚聚散散间,恍惚汇成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
    “父皇……”李汐看的呆了,怔怔地出声,“你也希望汐儿这样选择吗?汐儿的选择会是对的吗?”

    风吹的两旁的树枝窸窣作响,不知何处飘来的花瓣随着鬓发边散下的几缕发丝纠缠一处,随后又随风消失。

    身上一暖,令李汐回神,抬首,对上的是那双犹如蕴藏了凉意的眸子,“凤尘?”

    凤尘看着眼前的人,将手里的袍子拢的紧些,眼中散开了戏虐,“是臣。”

    李汐这才回神,被那戏虐的眼神盯得一阵脸烧,连退几步,肩上的黑羽披风滑下,忙伸手拉住。再见凤尘身上穿的单薄,才知道他将袍子给了自己,扯下准备还回去,那人已经擦身而过,“我可不想,娶一个病怏怏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捏着袍子的手一顿,李汐深吸两口气,狠狠瞪着那人。见他往水月别居方向去,凝了凝眉,跟了上去,“你入宫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三殿下召请。”凤尘也有些无奈,这李昭,病着也不安分。自己不安分也就罢了,连带自己受累。

    李昭什么心思,李汐大概猜的到,这两人都是心有天地之人,能谈得拢倒也不假。自己若非身为女儿身,或许与凤尘还能把酒言欢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她不由的偏头去看身旁的玄衣男子,没来由说道:“三皇兄常年在水月别居,身旁也没人说说话,难得他与你有话说,多陪陪他也好。”

    凤尘驻步看她,似笑非笑,“欺骗在先,大婚在后,又让我披甲上阵,如今还要陪着三殿下说话。这些人情,你要怎么还?”

    李汐闻言也怔怔地顿了脚步,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,待慢慢消化了风尘的话,忽觉得有理,又觉得有些强词夺理。

    “皇榜、出征、成亲都是你父亲主谋,与本宫何干?至于陪三皇兄说话一事,你若拒绝,相信皇兄不是强人所难之人。”李汐扯出一贯的精致的笑,迎上凤尘的目光。

    凤尘看了她一会儿,又不说话,朝水月别居行去。

    李汐犹豫片刻,想着三皇兄既然与凤尘有话要说,自己在一旁多有不便,便要折回来仪居去。可又想到新衣来了瞧不见自己,只好等在原处。

    才刚转身,却见沈清鸣拎着药箱从乾清宫方向来,“沈公子。”

    沈清鸣上前行了礼,见了李汐身上的墨羽披风,再看看不远处的凤尘,温和地笑了笑,“公主今日若无事,不妨稍等片刻,待沈某为三殿下诊治后,再与公主商讨一下皇上的病情。”

    一听是关于李铮的事,李汐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,“既如此,本宫就在此候着沈公子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不进去坐坐?”沈清鸣哑然道。

    “三皇兄不喜吵闹,本宫就不去了。”李汐脸上带着精致的笑,眼角撇了撇凤尘。

    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,凤尘转头瞧了瞧,便见李汐与沈清鸣立于道上说话,两人都面带微笑,不知谈话内容。

    沈清鸣与李汐告辞,转头便对上凤尘审视的目光。他笑着迎了上去,做了个揖,“还未恭喜凤兄得胜归来。”

    “三军流血牺牲不再少数,有何可喜的?”凤尘不喜沈清鸣,神色淡漠地瞧了瞧沈清鸣手中的药箱,突然问道:“神医这药,能医死人吗?”

    沈清鸣神色微变,随后又晕开了温和的笑,“是药三分毒,用的对了便是治病良药,用的错了便是致命毒药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说,神医可杀人于无形?”凤尘笑的讥讽。

    沈清鸣笑意更深,“若有心,谁都可杀人于无形。”

    二人不紧不慢,说话间已经转过走廊,小进了水月别居前的小院子。

    凤尘脸色突然沉了下来,“杀人于无形不可怕,可怕的是被杀者毫无自觉,神医说凤某说的对吗?”

    沈清鸣的嘴角慢慢裂开,一抹阴冷从眼底慢慢浮上来,“凤兄见解但真独特。”

    二人什么都没说,却什么都知道。凤尘知道沈清鸣别有用心,沈清鸣知道凤尘知道自己别有用心。

    两人都是孤傲清高的人,只是一个用冷漠将自己与人隔绝,一个用温和隐藏了最真实的自己。

    童儿迎上来时,凤尘隐去脸上的讽意,而沈清鸣也笑的一脸温和。

    为了配合治疗,李昭在卧房见了二人,他卧在榻上,榻边放了盘棋。“闲着无聊,凤将军与我杀一局如何?”

    凤尘没有推迟,坐下后便展开棋局。

    沈清鸣替李昭把了脉,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,“三殿下的身子恢复比较快,比之前要好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他又将童儿唤来,询问了些平常李昭的饮食起居,又在李昭原有的药方中加了两味药,便准备起身告辞了。

    “我适才喝了药,有些乏了,神医既然无事,可代我陪陪凤将军。”李昭说着,神情恹恹地往榻上躺去,合上双眼,但真不管了。

    沈清鸣无奈,凤尘已经请他入座,二人执黑白棋子,展开厮杀。

    二人棋艺不相上下,只是凤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,招招落后,最终以三子之差落败。

    “凤兄有心事?”怕吵了李昭,沈清鸣声音压得低,仍旧淡淡的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。

    “又如何?”凤尘兀自捡着棋子,看了看李昭,想着他现在也该醒来了。